台北士林夜市深处的台球馆,绿色绒布上九号球落袋的闷响与街头蚵仔煎的滋滋声交织。一个少年踮脚挥杆,球杆比他还高半头。老板娘边擦杯子边嘟囔:又一个想当赵丰邦的啦。但赵丰邦的名字,真的还在TOP10的名单上吗?
美式九球的世界排名像一本被撕掉封面的旧书,冠军数统计从来都是一笔糊涂账。WPA、APA、各地邀请赛,甚至澳门地下赌场的表演赛奖杯,到底哪个算数?埃夫伦·雷耶斯的108个冠军头衔里,有37个存在史料争议——菲律宾老球迷信誓旦旦说亲眼见过他举杯,但赛事记录早已湮灭在马尼拉的雨季潮气中。
台北大直区的台球器材店老板阿诚,用粉笔在收银台背面记下每个选手的冠军数。他的榜单里,德国名将索斯顿·霍曼的排名永远比官方高两位。“2003年汉堡公开赛的奖杯是镀银的,组委会穷到用啤酒抵奖金,这种冠军不算数?”他抹粉笔灰的手指残留着台尼的涩感。
约翰尼·阿切尔在乔治亚州农场长大,他的第78个冠军奖杯被用来固定鸡舍门板。这位TOP10常客用牛仔式架杆击球时,总带着玉米秸秆劈啪作响的节奏感。而中国选手傅俭波的上海冠军之夜,黄浦江游轮上的庆功宴消耗了138瓶香槟——精确的数字来自当晚服务生的记账本,这种微观数据从来不会进入官方统计。
波兰选手卡茨马尔奇克的第41冠,发生在高雄左营区停电的夏夜。发电机轰鸣中,他用手机照明完成最后一杆清台。裁判在黑暗里签字确认赛果时,蟑螂正爬过计分板。这类带着潮湿气息的细节,注定会被抛光成标准赛事记录里干瘪的数字。
西班牙选手大卫·阿尔凯德在TOP10边缘徘徊的年份,恰逢加泰罗尼亚独立运动高涨。他拒绝在印有西班牙国旗的记分牌前合影,导致三个冠军头衔被降级为表演赛荣誉。政治力学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扭曲着绒布上的轨迹。
若将经济学中的格申克龙效应套用在台球领域:后发选手总在追逐一个不断膨胀的冠军定义。越南新锐杜汉怀去年豪取11冠,但其中7个是只有四名选手参加的邀请赛。他的教练仍在用赵丰邦1993年世锦赛的录像教学——画面上奖杯的木质底座已开裂,却比当下任何奖杯都沉重。
台北龙山寺旁的赌球摊位上,老赌棍们用槟榔汁粘合的纸条记录着另类排名。 Shane Van Boening 的名字被反复涂抹,只因他去年在澳门赢下的“冠军”,实际是表演赛后的慈善募资赛。庄家掰开荧光棒搅拌冰咖啡:“哪个冠军不算冠军?你告诉我啦。”
当荷兰人尼尔斯·费恩用数学模型分析TOP10选手的夺冠概率时,台南国立体育大学的助理教授正在撰写《奖杯的物质性研究》。她发现约翰尼·阿切尔鸡舍门板上的奖杯,比傅俭波香槟池里传阅的奖杯重127克——锌合金与水晶的差别,足以压垮历史排名的天平。
榜单第11位的中国选手吴珈庆,至今保留着2005年广州某小型赛事的树脂奖牌。那场比赛的会刊印错了他名字的偏旁,赞助商在赛后三个月破产。但当他用那块奖牌边缘刮开珍珠奶茶的封膜时,塑料与树脂摩擦的声音,是否比雷耶斯在马尼拉举起的水晶杯更接近冠军的本质?